第(1/3)页 听到这个问题,王子虚心里说,来了。 这问题他在心里头过了许多道,演练了许多体面的回答方式,可终究说服不了自己。 总之,不太好回答,更不能不回答。 濮雨阳手指玩弄着纸杯里的搅拌棒,目光玩味地盯着他。 “别人投稿都是从高往低投,你却从低往高投。我觉得,我们杂志比《古城》不说强多少吧,名声、发行量,全都稍微高那么一点点。”濮雨阳一边说一边比着手势,让这本书痛失韩国市场,“你为什么要反着来呢?” 王子虚说:“我知道这么做有点奇怪。” “不是,我不是说你奇怪,”濮雨阳说,“我就是有点不太理解,纯好奇,就当是聊聊,你能不能……解释解释?” 濮雨阳这个人很有意思,她说她不觉得王子虚奇怪。但如果王子虚不奇怪,那他的行为就只有一个解释:他瞧不起《获得》。 王子虚连连摆手:“误会了,其实能够在《获得》过稿,是我的梦想。” “那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给你的梦想插上翅膀?” “因为我……折翼了。” “噗。” 濮雨阳笑出声,接着正襟危坐,双手像小学生一样平放在桌面上: “你正经一点,我这个问题很严肃,根据你的回答,我们甚至有可能撤回昨天的条件。” “别,”王子虚说,“我以为《获得》只看稿子质量。” “稿子质量是第一位的,但是我们也很关注作者本人的想法。”说完,可能是也意识到自己说法有点打官腔,她干脆摆明车马道: “实话跟你说了吧,昨天后半夜我才听说你的稿子投过《古城》,别人没要,才投给我们,当时我形容一下我的感受:心肺骤停。” 王子虚抿嘴问:“是谁告知你们这件事的?” 濮雨阳表情略有犹豫,然后道:“这你别管,我们编辑之间自有沟通渠道。一般这种情况我们是不会跟作者沟通的,但是因为我认识你,对你还有那么点了解,所以才特地想拿出这件事开诚布公地聊聊。 “你记得吗?当年我们谈人生谈理想,你说你想当一个纯粹的作家,我至今言犹在耳,感到十分佩服,但是如今的你,还有当初的赤诚吗?” 王子虚抿紧嘴唇。 聊过往是中老年人的特有权力,聊将来却是年轻人的优势区间。十年前,那是陈青萝离开后的事,他和几个同学们自习间聚在一起,聊起了将来。 其他同学都说了心仪的专业、大学、工作,乃至跟什么样的对象结婚,生几个娃,只有王子虚特别超然。 他说,在陋巷,一箪食、一瓢饮,人不知其踪,我不改其乐,一辈子写,我之愿也。 这话在某些人耳里十分装逼,谢聪就恨得牙痒痒,由此结下了长达十年的梁子。濮雨阳当时也在场,说王子虚你好厉害啊,有自己的梦想真好,我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。 如今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人却坐在了《获得》编辑部里,掌握着“不改其乐”的生杀大权。怎么说都有点讽刺。 濮雨阳歪头问道:“是原因不太方便说吗?” 王子虚摇头。 “不管原因是什么,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吧,”濮雨阳压低声音说,“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,你应该相信,我们对你非常重视,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发生龃龉。” 王子虚知道,濮雨阳千里迢迢乘火车南下,预热良久才把气氛烘托到这儿,肯定不止是为了跟他谈人生谈理想。 他们编辑部应该是误会他什么了。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他的,也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。在投稿这方面,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潜规则和细细的红线,他已经厌烦了。 他决定,实话实说。 “实际上,”斟酌了一下语句后,他才开口,“我寄给《古城》的版本和当前的版本不同,有过大刀阔斧的修改。” 濮雨阳喝咖啡:“嗯,有责任感的作者确实应该如此。你这个解释就……” “我一共改过23次。” “23次?!”濮雨阳一口咖啡差点呛住,剧烈地咳嗽出声。 好半天,她的咳嗽才平息下来,拍着胸脯失声道:“60万字,你改了23次?不是全文性的那种修改吧。” “全文性的修改改了23次,局部修改不计其数。” 濮雨阳目瞪口呆:“是《古城》那边给你提出的修改意见吗?” 王子虚接着说:“他们并没有给我提供什么修改意见,我本身已经修改过14遍,被《古城》退稿后,我又修改了6遍,又被《长江》退稿,接着,我再次修改3遍后,投给了你们。稿子各个版本我都有保存下来,可以给你看看差别。” “不用了不用了,我相信你。”濮雨阳连忙说,接着又问道,“你为什么要修改这么多遍?” 第(1/3)页